第五章

隨著時光流逝,樹上的刻度也逐年攀高,升上國三的升學班,預備衝刺高中升學考試的那年夏天,我送由紀一個很漂亮的三環戒指,在逛街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,雖然價格不高,平素典雅的設計造型,和由紀散發出來的嫻靜氣質很合襯,大大的指環套不住她細小的手指頭,所以暫時用鍊子串成項鍊替代,我幫由紀圍上項鍊,脖子前戒指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,由紀似乎也很喜歡這禮物,總是不時低頭摸著戒指。

我和由紀牽著手走在綠蔭的林間小路上,總是作為開路先鋒的我,此時不知該如何和由紀啟口,明年為了升學考試不能來的事實,走在後方的由紀也沒開口說話,雙方維持沉默的步伐,每一步踩在地面細枝的響聲,顯得格外沉重。

我停下腳步,走在後方由紀險些撞上。
盯著十指交扣的兩隻小手,不敢直視由紀目光說話:內~由紀!我要跟你說一件事!我.......明年可能不會來鹿兒島了!
由紀問著:為什麼?從她的回答語氣聽的出來很失望。
我慢慢提高了頭,偷瞄著她說:因為我要參加考試。
她問我說不去參加不行嗎?我搖頭表示沒辦法,心想如果不去參加的話,屁股大概會被打到開花吧!。

由紀體質纖細常常待在家裡,所以可以不用去上學的樣子。
她說在家裡的時候,柏木奶奶會教她很多事,雖然外表看起來很嚴肅做事也很嚴格,但是是個好人。
第一次聽到由紀不用上學的時候,我很羨慕的說:由紀好好喔~我也想身體差一點!這樣就不用每天考試了!
她沮喪說:才不好!如果我的身體強健一點,或許就可以和媽媽一起待在北方生活了。
說這句話的由紀,眼神朝著北方山谷看去。


由紀又問我說:那你還會再來??沉默就是我的回答。
今早父母還在討論怎麼把身體不好的奶奶接過來住,奶奶身體不好不適合長途跋涉,所以不確定以後是否還能再來鹿兒島。
由紀看著不回答的我,鬆開一直緊握住的手轉頭就跑,別過臉的眼角似乎閃著淚光。我拔腿跟了上去,突然間,眼前的由紀滑了一跤,腳下是幾尺高的深崖,幸好人抓著崖邊生長的樹幹沒事,只是整個人懸在崖邊情況十分危險,我瞧了瞧滾落的石頭和令人顫抖的高度,一手抓著附近的樹,一手使盡吃奶的力氣把由紀拉了上來,我很慶幸籃球隊艱苦的訓練及時發揮了作用,邊喘著氣問對方有沒有哪裡受傷,她似乎受到了驚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我情不自禁地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裡輕聲說了句:幸好你沒事,她的臉緊貼著剛流過汗的胸膛,我深呼吸了一下想把剛剛沒喘完的一次討回來,空氣中飄盪著淡淡髮香,伸出右手來回順著髮絲方向,輕輕撫摸由紀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運動完的關係,總覺得心跳得好快。


不知道過了多久,懷裡的她冒出一句:佐江的心跳跳得好快。

將耳朵貼著再聽一遍,然後說:和我的一樣快。


靠在我懷裡臉紅紅的可人兒撒嬌著說:內~佐江不要走好不好!留下來陪我,好不好啦~邊說邊用頭輕輕磨蹭我的肩膀。

雖然很想看在這麼可愛的由紀份上留下,但是身體需要人照顧的奶奶怎麼辦,山下的爸爸媽媽怎麼辦,還有有時候會幫我,有時候會欺負的大哥二哥又該怎麼辦,雖然有時候會和他們吵架,但是血濃於水的情感終究難以割捨。

額頭抵著對方的額頭說:由紀不可以任性喔!不然我和你約定,一定會再回來看你!
由紀都著嘴彆扭說:真的?沒有騙我?
我一臉認真說:真的!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!不信的話我們打勾勾。接著伸出自己的小指
她勾上我的指頭說:不可以騙我喔!說謊的人是小狗。
我們彼此笑著唱出那首熟悉的童謠,完成還會再回來的儀式。


準備走路時候才發現由紀腳踝扭傷很嚴重,我自告奮勇的背了由紀回家。
她靜靜躺在我背上,我轉頭問說:由紀~你睡著了嗎?
她回答:沒有唷~我一直都是睜開眼睛的。
我反問:那你怎麼都不說話。
接著肩膀上沉著她頭部重量,只聽見一聲耳語:因為,我想好好記住佐江身上香味。

我很慶幸自己不是和由紀牽著手走路,不然就會發現我那滿臉脹紅的糗態。


經過重重的密林和九彎十八拐的路線,走上了佈滿青苔台階,印入眼簾的是一座左右看不到圍牆盡頭的日式古豪邸前,屋頂青瓦片和爬滿藤蔓的建築,我猜測至少有了百年的歷史,住在這裡的由紀如果回到古代,我想不是貴族就是公主吧。說真的,這地方真是人煙罕至,恐怕沒人帶路的話就會迷路在前面的林子裡,滿身大汗在門口放下由紀,準備轉身的時候,發現早已日落西山,她拉了拉我的衣襬建議現在天色已晚,先在她家住一晚等明早再回去。

我猶豫著要不要留下,怕山下家人們會擔心。
由紀拍了拍肩膀說:你現在趕夜路走回去才真的危險。
我看了看身後漆黑一片的樹林,和林子裡幾雙發亮的瞳孔,嚥了嚥口水同意她的看法,只好答應借住一晚。
而且,老實說自己心底也著實好奇,想瞧瞧由紀平常生活的地方。

氣派莊嚴大門旁的小門不知何時被開啟,由紀牽著我的手走進了這座位於深山裡的大宅邸。


第六章

走過玄關經過長長的迴廊,由紀家大的嚇人,長廊旁邊是電視上才看的到的大戶人家庭院,假山巨石柏松池塘小橋水流應有盡有宛如世外桃源,不時地清脆的竹筒聲響,讓人誤以為時光回到了封建時代,反而顯得我與周遭事物有些格格不入。

看著由紀一身端裝和嫻熟的姿態,緊張地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灰塵,整理下衣領,畢竟是初次住別人家,雖然不奢望留下好印象,至少別讓對方有壞印象,想了想將雙手放在屁股後面抹乾淨,同時又驚嘆著由紀家的雄偉,忍不住開口問說:由紀!這麼大一間房子,只有你和奶奶一起住啊?

她輕聲回答:平常是只有我和奶奶一起住,不過冬天的時候,母親會從北方回來住幾天。
我又問:那你奶奶現在在家嗎?
她沒回頭的說:奶奶說今天會比較晚回家。

我哦了聲表示了解,看看宅子裡多不勝數的房間與諾大的空間,突然懷念起東京那棟擠下一家六口的小公寓,雖然平常總是擁擠吵雜,但只要待在家裡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會感到孤單,原來小小的家蘊藏著不為人知的溫暖。家裡座落在深山中,也難怪從來沒聽過由紀有其他朋友,想像著身影單薄的由紀,在沒有我陪伴的季節中,一個人總是孤零零地玩耍,心底一陣刺痛油然而生,想要保護她的心情越來越濃烈。

似乎終於走到目的地,由紀拉開了紙門,房間大概有20幾張榻榻米大,榻榻米地板有種傳統的香味,天花板上露出良木做成粗獷梁柱,四周牆壁擺著武士鎧甲刀具、書法掛軸、和看起來很貴的青花瓷花瓶,看起來像是大廳的樣子,橫越大廳再拉開幾個拉門,終於來到由紀的房間,房間有著生活需用的器具,只是似乎都是由高級檀木製成的傳統家具,有些器具上頭甚至刻有家徽,家徽的形狀有點像雪晶片,像劉姥姥遊大觀園似的,不停地張望由紀房間。

拉出衣櫃拿出一套藍色浴衣,說是讓我當換洗衣物,我和由紀在諾大檜木澡堂泡澡聊天,聊到差點泡暈了頭,洗完澡原本想替由紀的腳踝擦點藥,沒想到這麼大的房子裡連急救箱也沒有,由紀說等奶奶回來就會幫她醫好叫我不要擔心,所以我們兩個只好乖乖坐在長廊上等大人回來,肩並肩抬頭望著夜晚璀璨的星空,我細細說著每個星座的故事和學校發生的一切,身旁的她閉上雙眼靠著我的肩膀,靜靜的聽著我說的一字一句。


或許是星空銀河下的浪漫催化,原本撐在地板上的手悄悄覆蓋上由紀的小手。

在有著牛郎星與織女星的夏季大三角見證下,我吻上了由紀。

這個吻,彷彿暫停了時間。



柔軟的粉唇竟是如此誘人,又眷戀地多吻了幾次。

吻到由紀羞紅了臉微微推開了我,將臉埋進我的胸膛裡。

聞著淡淡肥皂髮香緊擁著她激動的說:由紀~我喜歡你!我真的很喜歡你!你呢?你也喜歡我嗎?

抬起頭那雙漂亮黑瞳與我四目交接:我......


大小姐!!我回來了!你在嗎!大小姐!正要開口的由紀被呼喊聲硬生生地打斷了。

由紀頓時離開了懷裡,雖然有些失望沒聽到回答,也不失禮地端坐了起來,眼前出現一位表情嚴肅穿著牡丹裝飾的黑色和服年長女性,氣質就如由紀形容的那般,有股說不出的莊嚴感,從她看我的表情似乎很驚訝宅邸有訪客來訪,接著檢視的眼神讓我有些不太舒服,雖然表情是和悅的笑著,卻能感覺得出藏在笑容背後的敵意。

我首先有禮貌行禮說:不好意思~我是宮澤佐江!初次見面!和家人旅行住在山腳下的民宿,因為由紀腳受傷了不方便,所以就擅自背了她回家,拒絕不了由紀熱情邀約,決定失禮住下了,沒先通報您一聲真是不好意思。

由紀興奮的拉著柏木奶奶衣袖說明這位就是她之前常提到的佐江,柏木奶奶則用慈愛的眼神看著由紀,但是話鋒卻很嚴厲地說:大小姐!女孩子家要注意自己地儀容端莊,怎麼可以變得那麼沒矜持的樣子,被訓誡的由紀不服氣的努努嘴。

柏木奶奶微笑說著:原來如此~你就是大小姐口中常提到的那位佐江吧!你好!初次見面!我雖然和大小姐不是親生的奶奶,但是也算遠房親戚,所以大小姐會親暱的稱呼我為奶奶,事實上,大小姐身分比我尊貴,感謝您今天背大小姐回家來,實在是萬分感謝!佐江桑既然已經決定住下了,那今晚就好好休息吧!寒舍招待不周,請多包涵。說完,給了我一個90度標準鞠躬。

吃著柏木奶奶特別幫我準備的晚飯,我問由紀怎麼不吃飯,她只是笑笑的說不餓,看我吃就好了,像個孩子一樣笑嘻嘻看著我一口一口扒飯。

吃到一半只覺得頭暈目眩,眼皮重得像鉛塊似的。
漸漸的拿不住碗筷,掉落在榻榻米上的飯碗也無力拾起,由紀緊張地抱住我傾倒著身軀問奶奶說:怎麼會這樣?你給佐江吃了什麼?
我的意識越來越朦朧依稀聽到柏木奶奶說:大小姐!我這是為你好!聽老身一句勸言趁早撤手吧!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,趁還沒陷得太深的時候。

從我眼裡看出的由紀,她臉龐線條越來越模糊,一滴滴溫熱的水珠滴在我的臉上。
耳裡聽見由紀哭喊著:我不管!我就是喜歡佐江,我就是喜歡她。誰都不能阻攔我!

柏木奶奶嘆了口氣:哀~何苦呢大小姐!從小疼你到大的奶奶捨得你難過嗎?只是...這件事若是讓你母親..族長知道的話....我想佐江就不會是只是封印記憶這麼簡單了。我想大小姐妳自己也是很清楚族長的脾氣吧!我也知道大小姐下不了手,所以老身就決定自己來吧!要恨就恨我吧

滴落在我臉上的水珠依舊沒停,只感覺到胸前的小水滴被由紀拿了起來,親吻了三四秒後,小水滴神奇的發起光來!

在失去知覺前依稀聽見由紀含著哭聲說:對不起!佐江!我喜歡你!求求你不要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!
這時候雖然已經看不清她的臉了,但是雙唇仍然感覺得到被人觸碰的溫熱。


等我醒來的時候,已經是在醫院病床上,家人們緊張圍繞在我的四周,沒人責罵我的夜不歸,只是逝著淚說人沒事就好,據說我早上被人發現躺在樹林的入口附近,問我去了哪裡,我卻總想不起來到底前晚去了哪裡,醫生懷疑是驚嚇過度的關係。後來,我在鹿兒島的醫院做了一星期的檢查,下了整整一周的大雷雨,離開醫院的那天大雨濺濕了褲管。

我注意到開展在戶外的紫陽花,被風吹散凋零落了一地。


第七章

回東京之後便馬上上了聯考的火線,隔年我考上了一所不錯的高中,為了慶祝我這一年努力念書的成果,爸媽們在火鍋店叫了一桌貴死人的菜,自從發生那件意外後,我們家再也沒去過鹿兒島,即使我想從哥哥們探聽一些失憶前的事情,他們不是支支嗚嗚地假藉有事逃掉,不然就是罵我煩死人一把把我支開,更別提在我面前絕口不提鹿兒島三字的父母。

我知道家人們是擔心我再度受到刺激,卻保護得太刻意,反而讓我有些無所適從。

六歲之後的夏天回憶像是被人用橡皮擦硬生生地抹去。
雖然想不起任何事,但只要天空一下起雨,心底就會浮出懷念舒服的感覺。
自己坐在窗邊思考著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,是否和我消失的人生片段有所關,一直看著窗外雨水漸漸聚積成地面上一攤攤積水。

升上高中後,選擇參加從國中開始就一直練習的籃球社,認識了志同道合的才加和優子,可能是因為課業和運動場上皆得到不錯成績,所以放著室內鞋的櫃子裡多了一個收情書的功能,為了小心翼翼回絕對方的真心告白,學校的各個角落大概都被我跑遍了,即使如此,鞋櫃裡的信數量未曾減少。當被拒絕的人問我是因為有了喜歡的人嗎?我只是淡淡回句沒有。

說真的,我自己也不清楚何為「喜歡」的感覺,曾自嘲或許這種感覺也隨著空白記憶一同被消除了吧!只是面對著這些告白,內心平靜地起不了任何作用,心如止水的感覺明顯告訴我,至少我對她們不存在著戀愛的情感。


但是,高中最後一場籃球聯賽結束的時候,我和同班的智美交往了。

我和智美三年一直身處於同個班級,智美是學校內男生們的心目中的女神,時有耳聞常有人為她爭風吃醋,而她聽到的感想總是翻了翻白眼說:我又不喜歡他們。然後喜孜孜地抱著我撒嬌說:如果有男生像佐江一樣的王子氣質,就算用搶的我也要搶過來。SAE醬成為我的人吧!CHU~

我不是木頭,一直都明白智美很喜歡我,只是我對她沒那種感覺,對她的感覺像是多了一個愛撒嬌的妹妹。每當她總是開玩笑問我喜不喜歡她時,我總是像患了口吃似的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,即使如此智美還是會幫我打圓場的說剛剛是開玩笑的,但我很清楚因為自己的懦弱和舉棋不定,總是一再的傷害身邊的人,所以有段時間我一直在閃躲著智美,以為這樣就可以讓她死心,智美也不問我任何理由默默配合我的任性,和我保持著距離。

直到最後那場球賽,因激烈的賽事造成輕微的腦震盪,第一時間衝過球場的人是智美,她抱起陷入半昏迷的我歇斯底里哭喊著:佐江~佐江~你醒醒!你不可以睡著!你不可以有事知不知道!


滴在臉頰上的溫熱水滴,還有模糊的視線,讓人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。

我的心,那一瞬間起了漣漪。


我躺醫院病床上,看著伏在床邊哭腫雙眼的智美,發覺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人是她,自己不但沒回報還狠心傷害最愛我的人。

伸手輕輕逝去她的淚,跟她說了聲對不起,因為自己的任性讓她一直飽受煎熬,就算自己不是真心喜歡她也沒關係,只要我那可愛的妹妹-智美能一直笑著,我什麼都願意做,於是我看著她說:你還喜歡我嗎?

智美再度泣不成聲,不過這次是淚中帶笑。


18歲的夏天,也是高中最後一個暑假,我和智美因成績優異分別保送不同的大學,雖然智美有些不情願的想跟我考同間大學,但我安撫著她說每天保持連絡和定期見面,感情還是能和高中一樣好。

智美不安地說:但是進了大學之後,一定會有別人看到我家的SAE醬這麼帥氣就緊巴著你不放。
我笑著回應:那不然你乾脆綁架我回家,不讓我上學算了。
她甜甜笑著:這主意不錯!要不是礙於要被抓去關,恐怕我早就把SAE醬綁回家了呢!
她得意洋洋地表示一定會好好幫我洗澡換衣服之類的,像養隻小狗般的寵愛。我大笑著說這怎麼可以!

最後邀了今年一起畢業的才加和優子,智美則約了陽加和陽菜等6人,到兒時記憶的鹿兒島合宿。
除了想要製造高中最後的回憶外,也想看看一直很想回去的鹿兒島是否的改變了許多。

憶起往事,坐在新幹線上突然忐忑不安了起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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