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天番外 上


房間內唯一光源閃爍在稚嫩臉龐,臉上戴著黑眶眼鏡,將假面騎士限量T-shirt當成睡衣,原本白皙的膚質,被漂白得像亮度過高的相片,她環抱著雙膝,蹲坐在電視前,專注觀賞近期很受歡迎的動漫片,內容描述一群女子高中生組樂團所發生的趣事,一名擁有長又直黑髮的美麗端莊角色突然出現在42吋液晶電視裡,與同伴盡情地嘻笑打鬧。



  「麻友醬。」


嘴邊的洋芋片頓時滯留在半空中。

許久,才從齒間迸出清脆的聲響。



像是被人攝魂了般,少女始終無法從那名角色移開視線,不久,喇叭流洩出片尾曲,她伸了個懶腰,慵懶朝側邊倒下,枕著剛出爐的漫畫周刊,恣意側躺在充斥著動漫商品的雜亂房間,整齊長直的黑絲,散在榻榻米的一角,這時才聽見掛在走廊的風鈴聲,一陣一陣的清脆,然後緩慢闔上雙眼。


你最珍視的鹿兒島,今晚依舊下著雨,你曾說過雨只是你的其中一種面貌,一身潔白的振袖和服,在下過雨的屋簷下掛著風鈴,露出月牙般的笑眼,輕輕叫著自己名字的模樣,即使閉上雙眼至今仍清晰可見。


那些曾經有你陪伴的日子。


村子四處都在鬧飢荒,連樹皮都沒得吃,掙脫了人口販子的繩索,我不要命的往山上跑去,穿梭在銀白色的樹叢,厚厚的白雪好滑好難踩,不知不覺後頭男人難聽的吆喝越來越遠,漸漸只剩自己踩著碎雪的聲音,回過意識,才發現自己已迷失在未知的區域,停下腳步抬起頭喘氣,驚嘆天空彷彿被高聳的樹木撐起來,又餓又累的我,一時間,身體不聽使喚,世界旋轉,天昏地暗。


「在這裡睡會感冒喔。」


你說當時我像只被遺棄的小狗,捲伏在雪地上顫抖,樣子十分惹人憐愛。


「麻友醬,你旺旺叫兩聲看看。」

「麻友醬,握手。」

「麻友醬,轉三圈。」


有時候,自己好像被當寵物篆養著。


「那是因為麻友醬不管做什麼都很可愛啊。」

總是寵溺的這麼說著,細心地用毛巾幫我擦掉髮梢的水珠,換上乾淨的衣服,明明是拍兩下手用法術就能簡單辦到的事,還是甘之如飴,比親生母親更為慈愛,喊你母親,你通常會不太高興,但也沒因此生氣過,只是微微皺起八字眉,包容我所有的任性,你給我一個新身分,教會了我許多事,而我唯一能給的就是幫你取名字,因為你沒有名字。


「由紀!」


得意現出宣紙上兩個大大的墨字,音同雪,你給我的感覺就如皚皚白雪,純淨天然的氣質、優雅高貴的姿態,同時又擁有冰寒冷漠的一面,不感興趣的事,常常顧左右而言他,隨意敷衍。接過宣紙,你摸著我的頭,表示很喜歡這名字,總說我和你的相遇,是緣分,也是上天的指示,一開始我不懂那藏在其中的意思,到後來才懂。


曾經。

我以為,能一直待在你的身邊。


自從創造承接血脈的柏木一族後,由紀的法力不知為何正逐年慢慢的消逝,自己曾用盡方法,仍一年比一年虛弱,最後終於倒臥在病榻,那一夜,由紀撐起薄弱身子,執意給我梳頭髮,直覺感到些什麼,憋住心底的難過,盡可能的將笑容維持得以前一樣,如同遊戲中CG般的無懈可擊。


木梳,一次次,輕輕地滑過髮絲。

每梳開一次,就夾帶著一句叮嚀。


「麻友啊,卡通不要看太晚。」

「麻友啊,零食吃太多對身體不好。」

「麻友啊,要學會照顧自己。」

「麻友啊,偶爾整理下房間。」

「麻友啊,不要老把用過衛生紙丟進背包裡。」

「麻友啊,要聽話啊。」

「麻友啊,這裡以後就拜託你了。」



「麻友啊,對不起。」



轉頭看見

一顆比鑽石晶瑩剔透的東西,沿著你的臉龐落下。

由紀的身體,像飄灑的雪花般,正逐漸一點一點的飄散在空氣之中。



「麻友啊,你是個好孩子。」

「麻友醬,再見。」



輕輕的,像心底最柔軟處被觸碰般。

剎那,縮緊心房。



猛然睜開雙眼,伸長手臂,指尖猛力地按壓遙控器,然後隨手一拋,四肢慢慢縮成新生兒的姿態,緊閉雙眼,腦海盡是關不掉的回憶,充斥著最高音量的八坪大小的和室,在快逼近凌晨兩點的深夜裡喧鬧吵嘈著,試圖遮掩迴盪在內心的無聲啜泣。


「由紀,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。」


幾百年不變的滴答聲催化失眠,沉默作為你的替代,繼續陪著我聽雨停。


「下雨了,我好想你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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