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

翌日,暴風雪停止了怒吼,終於放出了囚禁在厚雲裡的冬陽,從雪山後滲透出的溫暖光線,靜靜灑落在一片純白的雪原,讓樹梢有時間卸下連日來的積雪,讓躲在洞穴裡尚未冬眠的動物們一一出來透透氣,即使是在如此嚴酷的寒冬中,自然萬物得以藉由短暫歇息保持生機,或許這就是大自然不為人知的慈悲吧!

地表覆蓋著厚厚的冰雪,雖然看不見裡頭曾有過的翠綠鮮紅,抬起頭,撲鼻而來的香味,就能看到只屬於冬境的一枝獨秀,小小花苞醞釀出不易消逝的香氣,不畏風寒、不與百花爭鳴自有伯樂賞識自己的高傲態度,宛若花中的貴族。

我走近較低的樹枝旁,輕輕撫弄著未開花苞低語著。

「花兒啊花兒~我是否能找到身上與你散發相同芬芳的她呢?」

花兒自然是無語面對我的強人所難,正當準備抽手時,奇蹟卻發生了。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的緣故,瞪大了雙眼見證眼前含苞待放的花苞漸漸綻放開來,四周空氣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濃郁香氣。

欣然接受來自自然界的鼓勵,笑著說了句:「謝謝」。

轉頭小心翼翼邁開步伐,在有些融化的雪層踩出一個接著一個的腳印,依循著老婆婆所繪製的地圖,來到可能有柏木宅邸的範圍,滴水不漏展開地毯式搜尋,找了三、四個鐘頭居然一無所獲,張口吐著白煙喘息並且坐在石子上喝口水潤潤喉,額頭滲出不少汗水,未免因此得了風寒感緊拿用手撥除,而藏在防寒外套裡的衣物早被汗水透濕,心想那老婆婆該不會是騙我的吧!也有可能年紀大了記憶模糊不清,不然怎麼會找了這麼長時間連一棟類似建築的影子都沒看到。

歇息了半個鐘頭左右,重鼓士氣站起來準備繼續尋人時,突然不知哪來的鳥,可能是鳩或是鷹之類的猛禽,朝我面前飛撲而來,我往後一看後面還有不少雪地,便往後踩了一大步,哪能料到積雪甚軟,身子一偏便失去重心地滾落山坡,伴隨著一陣天旋地轉自己也順勢暈了過去。


「佐江.......快醒來.......佐江......快醒來.....」

朦朧中似乎聽到由紀的叫喚聲,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緩緩地睜開了雙眼,意識到自己還躺在荒郊野外時,立刻坐起了身,發現厚外套早變得破破爛爛,尤其左手肘的部分因摩擦破了一個大洞,身上積著一點著混和著泥土、枯枝的濁雪,拍淨身上的積雪,想站起身時才發現右腳踝有些扭傷,走路時不時傳來疼痛感,幸好大致上不妨礙行走,除了左手肘衣服破洞露出身體的那部分擦傷有點嚴重外,身體其餘部分都只有些許瘀青和小擦傷,克難地用手帕綁住左手肘避免傷口外露,只需注意避免過大動作導致傷口裂開,雖然解決了這問題,但是現在卻存在著另一個更大的問題。


「我現在到底在哪裡?」


而且經過方才的翻覆,老婆婆給的地圖早就不知道遺落在何處了,而且冬天入夜時間快,抬頭仰望著天色早已透成一片鬱藍,周圍光線也逐漸黯淡了下來,夜晚的森林不同於白天,漆黑的林子裡潛藏著不少危險,這也是我為何總在天黑後停止搜尋動作,慌忙地四處走動想確認目前的方位,發覺自己根本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,不久,黑夜便完全籠罩了這裡,我再也看不清周圍的環境,孤身一片漆黑,林子裡一雙雙發亮的瞳孔看得我心底發寒,恐懼與緊張壓快了脈搏次數,處於險境的我正覺得不妙時,突然間,胸前某個東西正鼓動著,從胸口拿出小水滴才發現它正散發著驚人的亮光並且浮於空中,奇異的是,飄浮著的小水滴直挺挺指著某處像是在為我指引。

對於常遇見這種非常理能解釋現象的我早已見怪不怪,反正現在也不知該往何處去,死馬當活馬醫乾脆循著發光的小水滴往前行,路途像是在走九彎十八拐一樣,時而左轉、時而右轉、時而踏著陡坡往上爬、時而小心翼翼往下跳,經過一時半刻終於揮汗淋漓地來到某處石階梯前,這裡和以前來過的記憶絲毫未變,爬上了長階梯,便見雄偉頗有歷史的木製古宅邸,柏木家的墨字雕刻門牌也靜靜掛在門旁。

如同幼時剛來柏木家的印象,這裡的景色一點都沒變,唯一不同的是,這次小門沒有為我敞開,而當時陪伴著我的人也不在我身邊,但是,我堅信那個人一定還在這座大宅邸的深處,而我,一定能找到她。

正摸著下巴思索著要如何進入時,發現小水滴並沒有減弱它自身所發出的光芒,並且直挺挺地指向圍牆的另一邊,循著小水滴的指示果然在某處圍牆下找到一處狗洞,而大小剛好勉強能進入,在這此時小水滴像是完成了它的任務,像沒發生什麼異狀似地靜靜恢復了原樣落在胸前的位置。

拾起了小水滴再度確認它不會在發光後,心懷感激地道謝。

「謝謝你帶我來這裡!接下來我會靠自己的力量找到由紀的!」

將小水滴收進外套裡後,小心翼翼避開傷口鑽進了洞裡,從洞口出來發現景色真是別有洞天,外頭是一片枯槁死木的慘白,裡頭的銀雪卻將日式庭院粉飾上了冬色,形成一幅用畫筆也繪製不出的絕景,正想踏出尋找由紀的第一步時,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飯香激得肚子裡的餓蟲一陣翻騰,想想昨晚只吃那一點乾糧怎麼會飽,只好先尋著香味來到看起來是廚房的地方,在門口探了探頭發現裡頭都沒人,只見灶上擺了許多豐盛的懷石料理,看得我口水直流,見四下無人正想先取來享受之時,門外突然傳來人聲朝這裡越來越近,我趕緊收回了手躲在隱蔽大櫃子後方,透過縫隙看著兩個穿著素色和服的女人走進廚房。

「阿~你看!飯菜在這兒呢!」

「真的!快趕緊給公主送去吧!不然給柏木總管知道我們還沒把飯菜送去,肯定挨頓打的!」

「送去了又如何!最後還不是完封不動地給倒掉!浪費食物」

「噓~」另一個較高的侍女用手連忙摀住另一人的嘴巴「小心隔牆有耳,被人聽到傳了出去可有你受的!」

較矮的侍女點點頭,等另一人才放開了手才又說:「話說回來,公主這是第幾天沒吃東西了」

「據說族長回來前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,詳細情況大概只有總管、族長和公主三人知道,連族長和柏木總管都拿她沒法子,攝取自然界萬物的精氣是維持活力的主要來源,雖然說我們不吃飯菜也不會餓死,但這畢竟是攝取活力的捷徑之一,像公主那樣好幾個月不進食,也不願意接受總管和族長的幫助,身子骨當然一天比一天虛弱.....」

「蛤~那再這樣下去,原本體質就很纖細的公主會不會.....」

「呸呸呸~公主待我們這些下人很好的,你再這樣亂講,小心我讓你這輩子都開不了那只會亂說話的嘴巴。」

「我明明就不是那個意思.....」

「好了!別說了!趕緊送飯菜過去吧!」說完,兩名侍女偕同一起離開了廚房。



「公主?柏木總管?族長?」

我試著整理腦袋裡的碎片,根據柏木奶奶曾說過的話猜測公主應該是由紀,族長則是由紀的父母,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誤的話,柏木總管應該就是柏木奶奶,對於天下掉下來的線索竊喜不已,於是便躡手躡腳地尾隨著送飯菜的侍女們,走過庭園沿著屋簷下的長廊來到某處門口,侍女們用手輕叩了下房門便跪在門口喊聲,我躲在靠近房門口的長廊底下偷聽她們的對話。

「公主~公主~奴才已經將您的晚餐送上來了。失禮了!可以允許奴才進入房間準備用膳的器具嗎?」

「放在門外就好。」久違的細柔回應聽得我激動不已。

「但是.....請公主不要為難奴才們,公主已經數日未進食,奴才們擔心公主的玉體啊!」

「放心!死不了人的!比起已死的心,這點痛楚根本一點感覺都沒有。」

「公主!雖然奴才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,但是看到您健健康康的,才是奴才們所樂見的。」聽聲音是較高的侍女講話

「對啊!公主!平常就你不會對我們這些下人擺架子使眼色,您要是不快點好起來,我們也會難過地吃不下飯啊!」似乎是廚房裡另一個侍女的聲音。

「你們怎麼又能理解,我此刻的心情呢!對我來說,活著才是最大的折磨。我也不想為難你們,總之就先放著吧!」

「公主.......」兩名侍女同時間喊著。

「下去吧!」語氣已轉為命令。

「是!」兩名侍女只好無奈地回應離開了。

等到侍女們的腳步聲遠離後,查看確定走廊上沒有人,才從底下爬到了門前,正準備拉開時,一陣急促腳步聲從附近傳來,我慌張的躲回了冰冷的廊下,然後聽著腳步聲判定頭頂上至少有兩三人。

「公主~公主~柏木總管來看您了!」一名侍女輕聲叫喚著。

「公主~我是奶奶啊!怎麼不回話啊!是誰惹得您不開心啦!要是有哪個奴才笨手笨腳,你可要和奶奶說,不要什麼都憋在心裡,把玉體給悶出病來。」見對方也沒回話,此時柏木奶奶把矛頭指向送菜兩名侍女身上「兩個狗奴才!一定做了什麼惹公主不開心的事又不承認!明明公主今早還有精神回話,今晚怎麼都不肯說話了!給我說!」

「總管!小的沒有啊!奴才們剛剛只是按照總管說的,送飯菜讓公主用膳啊!」兩個侍女顫抖地說著。

「是!你們的確按照我說的送來了飯菜,但是.....公主用膳了嗎?」即使沒看到柏木奶奶的表情,透過聲音與記憶也可以想見得出她那冷冽與咄咄逼人的神情。

「小的知罪...小的知錯了....求總管饒過小的一命」

「看來!不讓你們用身體好好記取教訓是不行的!給我皮繃緊一點!」

「總管~~總管~~饒命啊~~饒命啊~~」兩名侍女此起彼落不停地哭喊求饒。

「住手!!!」再度傳來熟悉的聲音。

「大小姐!您終於願意說話了!」柏木奶奶激動地說著。

「放了她們倆個吧!飯菜是我叫她們放著的。」

「這可不行!雖然說是大小姐的命令,但是這些貼身侍女確實沒盡到照顧您玉體的職責。」

「你...........」

「不然這樣好了!讓老身進去房內服侍小姐用膳,這樣兩個奴才的罪過,我就不再追究了。小姐!奶奶這就失禮了!」似乎打算拉開房門的樣子。


「哈啾~」該死!在這緊要關頭我居然打了一個大噴嚏!

「是誰!剛剛我就覺得怎麼有一股活物的味道!是誰躲在走廊底下,快出來!」

正當十萬火急之時,根本來不及逃跑情況下,集中生智使出沒有辦法中的辦法!


「喵~喵~」

沒錯!就是學貓叫!所有漫畫和小說中的王道脫險方法,幾乎都會來模仿動物這一招,只是不知道現實生活中適不適用,不行的話我也只能再想其他的法子了。

「原來是貓啊!」柏木奶奶恍然大悟的聲音,害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,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相信了,果然住深山中的,都比較單純一點,總而言之,我現在一動也不敢動,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地趴在地上。

「那...小姐....」柏木奶奶想起方才的事一轉頭話才剛起頭就被裡頭的聲音打斷。

「奶奶!飯菜我已經拿進房內了!您就別操煩了!晚點心情好點我就會吃了!」

「小姐!」柏木奶奶擔憂地叫喚了聲。

「夠了!都夠了!全退下!我想一個人靜一靜!」對方堅定的語氣讓柏木奶奶嘆了口氣。

「是!我們走吧!讓小姐一個人靜一靜吧!」說完,連同所有的侍女一齊離開了。

等到所有人腳步聲再也聽不見時,才終於喘了一大口氣,一直憋氣差點就要窒息了,再度確認走廊上沒人便跳上廊,動作迅速進到門內快速關上紙門,發現飯菜也只是被放在房間內的門口前而已,事實上房間內的主人並沒有用食,只是為了打發掉門口的煩人蒼蠅,轉頭立即看見魂牽夢縈的某人,正背對著我倚在窗前靜靜望著窗外的景色,宛如不食人間煙火般,我走進時故意踏響了腳步聲。

「不是吩咐過你們我會自己用膳嗎..........」當對方一轉頭見到我,那瞪大雙眼的驚訝神情,恐怕是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與她相同的反應。

「因為聽說我家的公主一直不肯用膳,只好請出我這養豬達人,親自把公主養得白白肥肥的。」此刻的心情其實心亂如麻,明明想對她說的話很多,卻不知該如何開口,絞盡腦汁蹦出的話竟是如此的的愚蠢。

沒想到,由紀突然衝了過來抱住我。

「佐江...佐江....佐江......」由紀用力又將我抱緊一點,她貼在左胸前聽著心跳聲,不時叫喚著我的名字想知道眼前這一切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場夢,我伸手順著髮絲安撫懷裡泣不成聲的她,然後輕輕環抱著。她變瘦了,原本弱不經風的身子骨又被削薄了一點,我好心疼,那種疼是無法言喻的自責,自己沒盡到責任好好照顧她,反而因為自己的緣故讓她飽受折磨,滿溢著不捨與愧疚淚水自眼眶傾瀉而下。

「佐江...你為什麼...」抬起頭注意到臉龐兩道淚痕。

「對不起...對不起...對不起...對不起...對不起...」

「佐江..為什麼一直跟我道歉呢...」而她自己也是淚眼婆娑的望著我。

「因為我做了很多讓由紀傷心的事。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這重大的罪過,只能不停的道歉。」

「我不要你彌補我什麼,只希望佐江能像以前一樣陪伴著我。但是.....」突然想到了什麼用手推開了我,坐離我一段距離說:「但是,你這樣冒然跑來這裡,在你身旁的那個女孩知道嗎?如果那女孩知道了應該會很難過吧!而且......奶奶說得也對,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,不管再怎麼努力都不會有結果的,所以....回去吧!佐江!回去你應該待的地方,就當我倆從沒相遇過。」由紀低垂了視線佈滿著悲傷,看得我整顆心像是被人扭曲糾結著,疼痛得令人難以呼吸。

上前激動地用雙手按住她的肩膀,直視著她的雙眼,想傳達現在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。

「我喜歡你!由紀!這份心意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變過。」然後娓娓道來我失憶後的事情,包括和優子她們認識過程,以及和智美交往、分手的經過。

「接下來的,我想你應該都知道了。」我正視著由紀,不急不徐地說完最後一句話「你願意接受我的道歉嗎?」

由紀不發一語地看著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說「好痛.......佐江..」。

抽回自己的手掌連忙說:「對不起...對不起...對不起...肩膀應該很痛吧!」

只見由紀猛搖頭,然後指著自己的心說:「是這裡!很痛!」又露出燦爛微笑說:「但是......你一來又痊癒了。」

看著微笑的由紀,不自覺被傳染了愉悅,也一同掛起了笑容說:「我也是。」

她指著我的鼻頭癟著嘴說:「哼!愛學我!不會想些更好聽的話哄我啊!學人精!」

我舉雙手投降回答:「我的大小姐,敝人走剛毅木訥風格,巧言令色一向不是我的style!而且我都以行動取勝。」

「诶?你幹什麼?」

「大小姐!時間不早了!有些事必須趁早解決!」不等對方反應,我已將由紀抱起走向房間深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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